第(2/3)页 “可不能浪费,”胡小满从屋里走出来,手里拎着个布袋,“瘪籽能喂鸡,鸡下的蛋特别香。”他把地上的瘪籽扫起来,倒进布袋,“我们油坊的鸡,吃这个长大,下的蛋煎着吃,蛋黄会流油。” 外国游客们眼睛一亮,纷纷表示想尝尝。胡家婶子在厨房听见了,笑着探出头:“正好锅里在煎蛋,等会儿给你们端来尝尝。”灶台上的铁锅滋滋响,金黄的蛋液鼓起边缘,浇上一勺新榨的菜籽油,香气瞬间漫了出来。 胡德山磕了磕烟袋锅,起身往榨机那边走。昨天榨的陈籽油已经装了陶瓮,他掀开瓮盖闻了闻,那股醇厚的香气里带着点焦糖的甜,比新油多了层温润的底蕴。他舀了一小勺,倒进旁边的小碟里,又撒了把刚炒香的芝麻,递给凑过来的小木:“尝尝,比你奶奶做的芝麻糊还香。” 小木舔了舔,眯着眼睛直点头:“香!胡爷爷,这油能拌面条吗?我娘总说面条拌油才好吃。”老木匠在旁边接话:“何止能拌面条,蒸馒头抹一点,烤红薯蘸一点,啥都能添三分香。”他放下手里的刨子,拿起块刚打磨好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陈香老油”四个字,字缝里还嵌着金粉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 “这木牌挂在陶瓮上,一看就有年头的样子,”胡德山摸着木牌上的纹路,“老木匠,你这手艺越来越精了。”老木匠嘿嘿笑:“就你会夸人,我这是跟着油香找感觉,越闻越有灵感。” 晌午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,胡小满把装着陈籽油的陶瓮搬到院里晒太阳。“爹说老油得晒晒太阳,香味才透得出来,”他边搬边跟旁边帮忙的小姑娘说,“就像被子晒过之后有太阳味,老油晒过之后,陈香更足。” 小姑娘学着他的样子,把几个小油罐也摆到阳光下,罐口的红布塞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。“小满哥,张奶奶今天没来吗?”她记得张奶奶这几天总来油坊坐坐,看看陶瓮,闻闻油香。 “张奶奶昨天来了,拿走了一小罐,”胡小满擦了擦额角的汗,“说要给张爷爷的牌位前供着,让他也天天闻着香。”他抬头看了看天,“估计下午会来,她说要跟我娘学用老油做葱油饼呢。” 正说着,院门口就传来张奶奶的拐杖声,她身后跟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是张奶奶的孙女,放暑假来看奶奶。“小满,我来学做葱油饼啦,”张奶奶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,“带孙女来长长见识,让她知道以前的油有多香。” 小姑娘怯生生地打招呼,眼睛却被院里的陶瓮吸引住了,那些瓮上贴着红纸条,写着“民国二十三年”“昭和八年”等字样,像一本本摊开的老书。“奶奶,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呀?”她指着一张泛黄的纸条问。 “那是榨油的年份,”胡德山走过来,指着其中一个最旧的陶瓮,“这个是我爹那时候榨的油,比你奶奶岁数都大呢。”张奶奶的孙女惊讶地睁大眼睛:“油能放这么久吗?不会坏吗?” “好油越放越香,就像老酒,”胡家婶子端着面粉出来,“快进屋,我教你做葱油饼,用刚晒过的老油,保证香得你咬舌头。”厨房里很快热闹起来,和面的、切葱的、烧火的,笑声混着油香飘出老远。 老木匠和老李头还在下棋,棋盘旁边摆着碟用油煎的花生米,油亮酥脆。“你看这老油煎东西,颜色多好看,金黄金黄的,”老李头捏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,“新油就煎不出这色儿。”老木匠哼了一声:“那是你不会用新油,火候掌握不好,啥油都白搭。”两人边吵边吃,不一会儿就把一碟花生米吃完了。 下午,镇上的广播站来人了,说要做个“老手艺”专题节目,想拍一拍油坊的陈籽油。记者扛着摄像机,镜头对着那些贴满旧纸条的陶瓮,不停地赞叹:“太有年代感了!这些都是活文物啊。” 胡德山坐在榨机旁,手里摩挲着那根用了几十年的木槌,对着话筒慢慢说:“这油坊传到我手里,已经是第三代了。我爷爷那时候,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石碾子,一天榨不了多少油,但每一滴都熬得很足。”他指着墙上挂的老照片,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褂子,正推着石碾子,背景是几间低矮的土房。 “这是我爹,”胡德山的声音有点哽咽,“他走的时候,就嘱咐我,油是粮食变的,不能糊弄,得对得起老天爷赏的收成。”记者赶紧递过纸巾,镜头却没停,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幕。 小姑娘学徒在旁边给记者演示筛籽,动作比平时更慢更稳,竹匾转动的声音像首轻柔的歌。“我们筛籽要过三遍,第一遍留大的,第二遍去瘪的,第三遍挑出带杂质的,”她边说边做,“这样榨出的油才干净,没有渣子。” 张奶奶的孙女举着手机,对着陶瓮拍个不停,还发了朋友圈,配文:“太神奇了!爷爷年代的油还能吃,香得让人想家。”不一会儿就收到好多评论,有人问地址,说想来买瓶老油尝尝。 “看来这老油还能成网红呢,”胡小满刷着手机笑,“好多人问能不能快递。”胡德山皱了皱眉:“快递能行吗?别碎了陶瓮。”老木匠接话:“我给做几个木盒子,防震,保证摔不坏。”他说着就拿起木料,刨子在木板上飞快地游走,木屑像雪花一样飘下来。 胡家婶子端着刚烙好的葱油饼出来,金黄的饼上冒着热气,撒着翠绿的葱花。“快尝尝,用老油烙的,”她给每个人递了一块,“张奶奶,您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儿?” 张奶奶咬了一口,眼睛瞬间亮了:“是这味儿!就是这个香!”她又咬了一大口,饼渣掉在衣襟上都没察觉,“当年你爷爷总说,老油烙饼,能多吃两个馒头。” 傍晚的时候,快递员真的来了,手里拿着好几个单号。“胡师傅,这些都是寄油的吧?”他擦着汗,“好多人备注要陈年老油,说看了朋友圈来的。”胡小满赶紧接过单号,一一对应着把装油的陶罐放进老木匠做的木盒里,盒子里垫着软乎乎的稻草,保护得妥妥的。 “没想到这老手艺还能跟上新时代,”胡德山看着打包好的快递,眼里满是感慨,“我爹要是知道了,肯定觉得稀罕。”他拿起一个木盒,轻轻拍了拍,“这木盒做得结实,老木匠的手艺没的说。” 老木匠正在给木盒刻花纹,闻言笑:“我这手艺也是老的,跟你这老油配一起,正好。”他刻的是缠枝莲图案,藤蔓缠绕着油瓶,看着特别喜庆。 小姑娘学徒在旁边写快递单,字迹娟秀,地址写得清清楚楚。“北京、上海、广州……好多大城市呢,”她笑着说,“这些地方的人也能尝到我们油坊的老油了。”胡家婶子在旁边叮嘱:“记得在盒子里放张纸条,告诉他们老油怎么吃最好,别浪费了好东西。” 张奶奶的孙女也在帮忙,她把奶奶说的老油故事写在小卡片上,塞进每个木盒里。“这样他们收到油的时候,不仅能闻到香味,还能知道背后的故事,”她说着,眼睛亮晶晶的,“就像收到一份有温度的礼物。” 夕阳把油坊的影子拉得很长,陶瓮上的红纸条在余晖里泛着暖光。胡德山蹲在门槛上,又吧嗒起了旱烟,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,像油坊里永远不熄的烟火。他看着忙碌的年轻人,看着那些即将发往各地的木盒,忽然觉得,这老油坊的故事,还能接着往下写很久很久。 第(2/3)页